Text Documentary - Episode.3
截然不同的手段
我一直不习惯于刻薄。设想如果是契诃夫来写地下室手记中的那名半吊子公务员,自会在那样一场与朋友间的聚会上,把此人的言行举止,言辞谈吐进行一番不留情面的描绘,一个可悲可笑不可预测的小角色会栩栩如生的立在了你的面前。那是一个旁观者的视角,你会在乎自己看到了什么,但鲜有机会注意到对方想了什么。对方想了什么似乎实在不值得一提,一来以时代和社会背景为帷幕,若意在讽刺,那我实在可以就此打住,仅仅是结果即已足够拿来构建摄人的剧情;又或者是因为对于心思敏感和精于观察的人,答案简直不言自明,因此不值一提。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手段则截然相反。
演绎的视角
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贯擅长立足于人物的背后,虽潜藏在阴影里,但非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将人物摆弄给你看,而是亲身为你演绎,与角色融为一体。这种方法是危险的,对于一个能力有限的人,也只会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当作一种孤注一掷的手段,往往寄希望于人物澎湃的生命力能够一劳永逸的在一瞬间释放,但往往事与愿违。这种不自主的与角色融合甚至有些可悲,只能说是能力有限和过分热诚的必然结果。但是陀翁自有这种独到的天赋,相较于一个静默的写手他更像是舞台上的话剧演员,角色是在嘶吼中才活过来的。
残忍和拯救
第一个层次是作为旁观者,观察,见证,检验,描摹人物的一言一行,一颦一笑。第二个层次是将构建建设在独白,以及人物与现实物理世界的交互及因果关系上。第三个层次则是深潜至人物的灵魂深处,那里是无意识,非理性和梦魇存在的位面,将他们撕碎给你看。深度不分先后优劣,仅仅是手段,但实施的成本与门槛自不会相同。而残忍就是陀翁唯一的手段,每一次临摹都感觉字里行间在噗噗的喷血,人物的自述力大势沉,但又精细无比。即便如此,在阴郁可怖近乎残忍的刨析背后,却是深深埋藏在俄罗斯国运,斯拉夫民族和东正教传统下那种对于神迹和弥赛亚情节的深深依恋。
喘不过气
阿辽沙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个工具人和展现神迹的通道,他东奔西走牵连可有可无的剧情和千奇百怪的在痛苦中纠结的人物。人们都爱与他交谈,单纯的近乎一张白纸,又信仰坚定,这才让他的“到生活中去”赋予真正的意义。交谈,自述和没头没尾神出鬼没的人物回忆就是陀翁全部的工具,说个不停就是其最大的特征。主要角色统统处于一种极端的精神不稳定状态,癫痫是这个世界中的传染疫病,痛苦,农奴制蹂躏下的贫穷,宗教狂热,和人类灵魂中的非理性因素就是这种疾病的传染载体。因此他们渴望坦白,渴望被他人拯救或拯救他人,渴望在自感沉沦中实现自洽。但是这种说个不停的方式又似乎很合我的胃口,陌生且难以共鸣的场景描述似乎时常让人分心,又或者让自我的想象在故事中完成不必要的构建。有什么就直接给我端上来吧,我秉持这样的爱好。